【克红】非正常情侣
他与他不像广泛意义下的情侣。
不热衷接吻，没更进一步，虽然双方好像对彼此都抱有不小的兴趣，但也只是保持着半近不远的距离，如是同在行路偶尔并肩一程的旅人。疯狂的世界里或许也有类似的羁绊，可以依偎取暖但也绝对称不上浪漫。
原因有太多：红祭祀序列的存在热衷阴谋与挑衅，以及呛人且不合时宜的问题，他们可以是经营气氛的好手，但毁气氛的本事也是一流；又比如梅迪奇的实力还没恢复完全，很多时候祂都受到索伦和艾因霍恩的掣肘，虽然这两位倒霉的序列一通常都会在看到克莱恩的时候选择再一次沉眠。祂们没有兴趣围观一个老怪物和过于老熟的年轻人的奇怪恋爱。
如果那也算得上是恋爱的话。
更不必提梅迪奇至今仍寄生在一位不眠者途径的躯体上——而属于战争天使的躯体被放置在被血色铺满的祭台，在原主的非凡特性和唯一性一同随着红祭祀序列新神的诞生消逝后，冰冷又柔软的躯壳慢慢在空无一人的遗迹里腐烂掉，最后化作一堆被灰尘掩盖，在地底胡乱散落的白骨。在那个幽暗又深不见底的甬道，克莱恩曾经见过它们。
他记住了黑暗中冰冷的眼神，又在离去后的夜晚被恶灵气息带入属于红天使记忆碎片的梦境，不能说什么越过千年岁月对历史孔隙里的残影一见钟情之类的鬼话，但也不能矢口否认他对梅迪奇的在意不是从那个梦境开始。
所有属于人的感情，最初有太多开始都是基于好奇心。
而他至今也没有特别后悔就是了。
梅迪奇将脑袋整个枕在克莱恩的腿部，舒展时背却微微拱起，姿态懒散得像一只放松的大猫。连猫可能都比他更有警戒心，克莱恩有几分恍惚地想。他不知道这位活了几千年的天使之王放下戒备后会是过分好相处的模样，绝大多数时候，寓意着战争与铁血的红祭祀途径都给人一种奇异的掠夺感。梦境里手执长枪的屠龙者曾带来震慑人心的开场，那如火焰般明亮的光芒在克莱恩眼里先入为主，而在白银城壁画上滞留的残影里，红天使也是那样鲜活又充满侵略性的，和眼前这个昏昏欲睡的家伙完全不像。捋猫手法让猫感到不适会被凶巴巴地划拉一爪子，而梅迪奇对所有的触碰都接受得坦然，只要不要让他的身体离开安乐椅、沙发等一系列柔软的地方。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梅迪奇比猫还要好应付许多。
他有时候会想起阿蒙对梅迪奇的评价，傲慢，自大，战争天使在其他人眼里或许就是那样，但概括的形容无疑太过平面化，那只是把梅迪奇身上的几个特质无限放大，又忽略了太多有意思的细节。非凡特性聚合定律更多时候偏向同序列的聚集，而占卜家和红祭祀序列并不属于可转化的范畴，即便是在愈发混乱的大势影响下，也不得不说相当有缘分，而每一次的会面都会让克莱恩对梅迪奇的了解更深一些，从一张空白的无意义纸片，密密麻麻被描摹下鲜红的缠绵血纹。
高序列往往不近人意，天使之王身为序列一中的佼佼者也逃不过怪圈，红天使至少不是狂妄到讨人厌的那种。克莱恩和梅迪奇打过很多次交道，他能看到隐藏在皮囊之下只微微显露的谨慎。从序列一的天使之王，到成为不得不依附在他人躯壳存在的恶灵，对比起救赎蔷薇里的任何一位，梅迪奇无疑都像是一个运气不佳的失败者，而这一切都让他变得更小心，像一把终于学会藏锋的刀。
克莱恩将手搭在猎人的兜帽上，而后往下轻轻一拽，正露出那张苍白到仿佛失去血色的脸，那张脸的主人大大方方冲他一笑，非常灿烂，又成功被“铁石心肠”的奇迹师无视，他难得对梅迪奇的癖好有些好奇，于是也理所应当地提出了疑问：你为什么总要拉高？
“没以前好看，看多了我又想换脸。”
“你有那么在意形象吗？”
“啧？我为什么不在意？”梅迪奇放过克莱恩被当成枕头良久的大腿，他撑起身，目光在冒险家的脸上轻轻扫过，语气几乎像是调笑，“我以前的脸那么好看，我为什么不在意？”
“…换个话题。”
靠的太近了，有温热吐息毫无遮拦地拂过脸颊，克莱恩下意识借助后仰拉远了几寸距离。他不太喜欢梅迪奇有时候说话的语调，过于轻浮，虽然对方习惯如此也并不能为外力所改变，但他的经验告诉他，最好的方式就是在梅迪奇即将说出一些乱七八糟的话之前，让他的注意力赶紧转移到其他问题上去——但梅迪奇绝大多数时候不吃这套，他的注意力分配永远随心所欲却在奇怪的地方坚定不移，总能遗留一点在让克莱恩从尴尬变得更尴尬的死角上反复试探，于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克莱恩在吃亏无数次又深思熟虑后有了新的解决办法。最硬核换话题的方式酒是堵上嘴巴，克莱恩将一小块柠檬蛋糕按进去，恶灵有被酸甜的味道刺激味蕾，他并不嗜甜，于是微微皱起眉，但到底是很赏脸的把蛋糕咽下喉口，吐字也略显含糊：
“即便是不眠者序列，恶灵对身体的损害还是很大，且不可避免。虽然我不怕阳光，但少被晒点总归是好事，换躯体很麻烦的，黑夜对我一点儿好感也没有，我对祂也一样，唉，这个女人……”
梅迪奇厌恶黑夜。
克莱恩已经在古代学者魔药的消化里窥探到了大灾变的背后秘辛，他的立场和所有的天使之王都显而易见的不一致，对梅迪奇的想法自然而然也不会有更多的插手。他对这无穷无尽的一切只能感受到疲倦，而又因为很多在意的事情不得不逆流而上以相抗。所有和天使，神灵相关的问题都是无比棘手的，从触及到这个世界的疯狂本质时他就明白，而造物主的后裔还在谋划着第二任造物主的复活，谁也不知道那将意味着什么。
来自弗萨克的炮火还没有停止，战争的终焉时刻迟迟不见影踪，梅迪奇曾偶然间提及这场战争的源头，红祭祀序列的一切对他而言都再熟悉不过，在这些问题上，也没有人的说法能比他更有可信度：如果鲁恩没有赢得最后的胜利，艾因霍恩家族未来会得到的好处绝对不是实力整体上升一个台阶那么简单。祂仍是红祭祀序列尊名的指向，对一切能撬动基石的存在都能感知。红天使已经察觉到了即将威胁到自己的，来自同序列的力量，他越来越神出鬼没，显然是在筹谋着什么，像今天这样停留在房间里安分补眠的日子并不多，克莱恩没有刻意去询问，他没法提供更多的帮助，现在还不是时候，况且他身上的威胁并不比任何一个人少。
但这已经是难得的安宁，在越来越接近的末日之前。他很喜欢像今天这样的相处状态，在属于克莱恩•莫雷蒂的故事结束后，这样悠闲的日子对于他而言很少见。虽然平静里往往掩藏着暗涌，但人只会提醒自己不要沉溺于表象，却没有人会想拒绝它。在煤气灯下，屋子被抖落了一身暖色，一切都让人有一种名为家的错觉。古代学者可以从过往抽离出历史的影像，但存在于现世的食物显然有着更重要的意义，他在厨房里炖了羊肉汤，汤汁香浓，从源头一路传进客厅。
梅迪奇在满室的香味里打了个哈欠。他状似随意地搭在克莱恩的肩膀上，获得了奇迹师一个麻烦您千万不要轻举妄动的眼神。
“为什么不是祂们，会是我？”
“就是你。”
这种死亡问题在确认关系后出现频率并不低，如今应付起来已经得心应手，也不像第一次那样甚至有些想钻进地底去，克莱恩简明扼要地进行了答疑。虽然在最开始他也分不清红天使恶灵的每一部分，但那时候他也根本没准备和恶灵发生什么事故或故事，而之后多次的交锋，他完全能确定自己不会喜欢错对象——他又不是认知障碍的傻子。不仅是现在的梅迪奇，如果条件允许，我很大可能也会喜欢上过去的红天使，他在心里重复道。
毕竟梅迪奇是太明亮的红，而旅人总喜欢追逐火。
“你能确定什么？”
“…能确定是你。”他知道梅迪奇想听到什么，例如喜欢，例如更深一点的情感，然后他就会收获一些完全令人招架不住的话，所以他完全没必要满足这个坏心眼天使的所有想法，干脆安分守己地当起复读机。
“喂，我问的不是这个。”
梅迪奇扭过头去，他在观察奇迹师现在的表情，克莱恩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波动，但他颈部肌肉明显有一瞬的紧绷，于是恶灵好像又发现了什么新世界似的，用温热掌心贴住奇迹师僵硬的脖颈。
"你说不出来。"他很没良心的在笑，在这种时候祂居然能笑出来，克莱恩无语地想，红祭祀序列脸皮厚如铁此话诚不欺我，当然，这话也是在被试探多次后自己得出的结论。克莱恩眨眨眼，他正准备把眼前这个大麻烦推回沙发，就听到了红天使带着促狭笑意的下半句话。
“要不然我帮你说吧？”
………………
“不用了，谢谢。”
这大可不必，你不要脸无所谓，但无面人还是要脸的。
红天使在感情问题上完全不会收敛，而且真正意义上的男女通吃，如果可以的话，甚至还想询问一下他的情史，前提是自己不会被气死，克莱恩紧紧抿着唇。几位曾经的天使之王抑或从神，无论成神抑或原地踏步，绝大多数都保持着独来独往的状态，作为难得一个拥有家族与后裔的存在——虽然班西港已经被风暴教会毁灭，可见梅迪奇对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一切也没有什么归属感，利用起来半点儿不手软，但克莱恩不觉得自己能在询问对方情史的时候收获什么快乐。
而且，虽然梅迪奇在自己眼里已经没剩下什么形象，但总不能继续破灭下去吧。
现在这样就很好。
他回过神，那张脸近在咫尺。他很难得的想克服一系列心理生理上的洁癖，去和现在四舍五入可以算得上恋人的存在接吻。但梅迪奇现在寄生在别人身上，等于亲他得迫害第三人的脸，这对于梅迪奇而言不是什么大事，但对于克莱恩是一个很大很大的问题，虽然现在这具身体的长相也挺英俊，虽然这具身体已经是个死人。但…对不起，真的克服不了。他扭过头，在心底暗暗叹一口气。
“你有病吧，你真的有病吧。”
梅迪奇已经对克莱恩这样的状况非常熟悉，第一次第二次他可以看在“黑夜家的小家伙”只是个小男孩的份上收敛一二，毕竟他对克莱恩很感兴趣，绝大多数时候都觉得没必要逼人太紧，但老是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一点？他在难得压下性子忍住了一次又一次后终于选择放弃忍让：“你把历史投影里的我拎出来亲不行吗，奇迹师？”
克莱恩顿了顿，小丑控制表情的能力一向让他非常满意，不然此刻他的脸可能会有裂开的趋势，他茫然开口：“我们占卜家有序列道德，不能对卡牌…不是，是对历史的投影这样做，而且你在旁边，你不觉得奇怪吗。”
“我是什么情况我能不清楚吗，你随便拽出一个残影在取向上都绝对男女不忌…不行拉倒。”梅迪奇非常坦然，“或者你可以把我的身体复活过来，你不是听小查拉图说什么死而复生就是奇迹吗，你们占卜家生死人肉白骨没问题吧？”
…克莱恩陷入了沉默。
奇迹师不是这么用的，不可以，真的不可以，不要因为序列不一样给我们脑补什么奇奇怪怪的设定，不是女娲，不会造人，谢谢。而且厨房飘来的味道更浓了，这说明汤已经好了，再不盛出来肉会炖得太老。他的目光缓缓飘向厨房，在把今天的晚饭请出来，和继续在大厅里和梅迪奇谈一些没结局无营养的话两个选项里，克莱恩明显更倾向前者，于是他果断站起身，将反复试探的战争天使摁进沙发。
“过会儿多吃点菜，不要做无法实现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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